【子牛集】策勵生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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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龍校長︱全完第二小學

今年是我第二年擔任校長。擔任校長,最容易檢視到個人內心深處的教育價值觀。在當前線老師時,角色相對被動,工作主要取決於分工及學校的需要。但成為校長後,在決定學校各範疇發展的優次及輕重期間,個人的教育價值觀就在不知不覺中顯露出來。

回首過去一年, 生命教育成了我校發展的橋頭堡。在能夠面授的日子, 我們舉行了多次體驗活動, 連校長、老師也粉墨登場,務求帶動正向校園的氣氛。暫停面授期間,我們透過IG平台讓高年級的學生聚焦正向主題, 以創意的方法分享內心世界,打破沉寂,重新連結彼此的生命及歸屬感。在這學年開始前,我校首辦「小一適應週—生命教育活動」,為準小一的孩子及家長帶來衝擊︰ 孩子對「上小學」重新定位,而家長對養育孩子的目標、方法及對孩子的觀感亦重新定位。在訓育方面,我們著重「訓輔合一」的實踐,銳意從「訓育」轉化為「訓輔」。在處理行為偏差時,「訓」與「輔」的技巧並用;在要求孩子承擔後果的同時,引導其了解自己的軟弱及犯錯根源,與其同行,一起對症下藥,作出根本性的改變。同時,確保他們感到被信任、被接納,被抱有希望。

誠言, 學校的本位, 當然是學習的提升,對此我不敢放鬆,但更看重生命教育!因為正向的生命應是人生第一個率先建立的平台,而學習及其他潛能的發展均應在這平台之上被築起來的。如果他們擁有正向的人生觀,自然會對生命中各事物感興趣,當中自會包含學習及各方面的發展。反之,欠缺這平台,任何學習和發展只會淪為揠苗助長,生命既無根,待人也無心,「全人教育」的終極目標也只是空談。

我的教育價值觀相信是我的信仰及過往的經歷所使然的。

天父創造每一個人都是尊貴的,因為人是按照上帝的形象造的(創一27),蘊藏著祂各種美善的特質,更是基督重價買贖的(林前六20)。此外,每個人都是祂眼中的獨一無二的瞳人(詩十七8),連頭髮也逐一數過(路十二7),可見我們在祂眼中不僅是群體中的一員,更是獨特的個體,故有獨特的性情、需要、使命和人生。教育的任務,就是將學生從上而來的獨特性誘發出來,建構人生。

在我的教育生涯中,與學生同行的經歷,也塑造我成為「以生命教育為根」的教育工作者。由於此等經歷太多,不能盡錄,故只選取三個故事作分享。

生命故事一—尋回原子筆與失落的心

某天,班中很多學生發現自己的原子筆不翼而飛。這現象十分奇怪,因為那一班學生家境不俗,對於物質起貪念的可能性較低。經過觀察,我懷疑是某一女同學取去的(按︰我不會用「偷」這字詞)。於是,當全班學生往操場小息時,我悄悄地打開她的書包察看,發現失物的蹤影。

我祕密地召她到教員室了解,她承認是她所為,究其因由是出於「不明白」︰為何別的同學有爸爸呵護,她的爸爸卻因病而離世?一切因莫名的「妒恨」而起。對於年幼喪父的我,我頗了解這心態,當中內心的苦楚不足為外人道。透過深入傾談及禱告,她的部分心結逐漸打開, 而從我身上感受到的諒解、接納、信任及期望令她放下戒心。媽媽得悉此事後,感激我的處理,支持讓孩子承擔後果,小懲大戒(但這些懲處對於我、學生及其媽媽已顯得不太重要) 。事隔兩年,她在畢業前給我的一封信中再次提起這事,她表示最感激我沒有公開此事,令她難堪,讓她可再次抬起頭做人。

完成中學後, 她到了外國升學,現在她在專業上嶄露頭角,找到自己的人生。

生命故事一—走過低谷與上帝接軌

某個復活節假期期間, 忽然傳來噩耗—我一名女生的父親在內地因意外而身故。我立即聯絡學生的媽媽,她傷感但平靜,唯一請求是替她關心女兒。那一年,我只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人生閱歷欠奉,唯一倚靠是上帝的同在。與她的交談自然而親切, 絕不是甚麼「輔導」療程。我只細細地聽,偶爾以自身的經歷回應,陪她回味與父親的點滴,並分擔她的痛。日子有功,她逐漸「釋懷」。

這個「小伙子」以赤誠的心去關懷,令家校的關係日漸加深。孩子畢業不久,便是我大婚的日子,女孩的媽媽表現的熱情像家人辦喜事一樣。每隔一段日子,她就會寫信給我, 談談一家的近況, 鼓勵我,並重覆表示感謝。兩年前,她女兒在加拿大結婚了,原來她們曾考慮邀請我牽她女兒步入教堂,真的是受寵若驚。

其實, 我一直跟這女孩及其母談及基督信仰。女孩的媽媽是一位極理性的專業人士,而女兒是一個爽朗怕煩的女孩,故均對信仰無動於衷。但最奇妙的是︰某年,我到加拿大探親,約這女孩聚舊時,欣聞她信了主,且熱衷於短宣的事奉。另一邊廂,她的媽媽近年也洗禮加入教會,我也有去見證這動人的一刻。

生命故事三—真誠,叫硬心軟下來

那是我轉往另一間小學任教的第一天,走進我當班主任的五年級課室。一踏進課室,學生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老師,你甚麼時候會走?」事後我才知道,他們四年級時已經換過七位班主任,所以大家才有這疑問。

其後, 我發覺他們缺乏的是安全感,於是我致力經營彼此的信任。在他們當中有一位「大哥」,成為我最想「攻陷」的目標。第一次打開話匣子,我自然地把手搭在這位「大哥」的肩上,但他本能地推開我的手,並謂︰「阿Sir,縮開啦!」我尊重他,故立時「退避三舍」。隨後的日子,他經常有各種不當的行為,為我們製造了不少對談的機會。我們的關係逐漸建立,從個人軟弱,談到家庭困擾,再談到未來。在他六年級的農曆新年前,我們在年宵市場遇上,他邀請我合照。我自然地把手搭上他的肩上,而他竟用手摟著我的腰,與初次見他的一刻形成強烈的對比。

在他們六年級的暑假前幾天,上課期間忽然收到消息—因為「豬流感」突襲,提早放暑假。那天突然成為他們小學生涯的最後一個上學天,於是我立刻舉行「惜別會」。這位一向以「硬漢子」形象示人的男生,手持麥克風,停頓數秒, 突然聲淚俱下地說︰ 「我很多謝林Si r,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
我!」我當然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以眼淚回應。

他升讀中學後有幾次回母校探望我,約我共晉午餐,並爭著用他兼職賺取的金錢結賬。

已有數年沒有跟他聯絡了。但某天在報章上發現他的蹤影—那段新聞關於一社福機構邀請了若干位裝修師傅,免費為窮困的「劏房戶」裝修家居,而接受訪問的正是他。這則新聞比當天任何世界大事更震撼我心。我心暗喜︰孩子,我以你為榮!

二十多年的教育生涯,我教過的學生各有成就︰醫生、律師、教師、科技專才、金融人才……但我最感自豪的是每一位都能展現出上帝的特質︰正直、無偽、憐憫、公義、良善,因為我們的主不是看我們外在所做的(doing),而是看我們的內在(be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