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傳鏗牧師
不知道其他牧者有沒有印象，七、八年前，神學牧職部邀請羅國輝神父分享，他說我們每一個真正的基督徒都要被人「隊冧」（不要怪我粗俗，原文照錄），我覺得是正確的。你們不要看我長得高大，其實我很脆弱，因為我是潮州人，且是獨子，自小被很多愛包圍，在過度的溺愛中成長。所以如果我一出道就被人「隊冧」，我一定支持不住。幸好，做了牧職差不多二十年才被人稍為「隊冧」，現在回望，也不算甚麼，轉了軌跡仍可繼續事奉。有時我們會得到很多掌聲，很多欣賞，但不用太開心。路加福音這樣說：「人都說你們好的時候，你們有禍了！」（路六26）反而，我們要隨時反思在信仰道路上如何藉著苦難痛苦而成長。《普天頌讚》〈愛主更深歌〉其中一句：「痛苦如同使者，有它使命，讓它完成工作。」我們蒙上帝呼召要走耶穌基督要走的十字架道路，好像好慘，但這是聖經的應許，特別在經文的後段，看到教會的文化與世界的文化不同，世界文化有君王大臣，但在基督教文化中，只有僕人。所以耶穌基督自己成為僕人，親自立下典範。我們要跟隨，但要怎樣跟隨呢？彼得前書五章1-5節提到長老，長老的職位到底是指年紀？領袖？還是現在大家認知的長老？這是很複雜的討論，但有些人認為可以和監督、牧者或長者互用。如果可以互用的話，這裏首先告訴我們要承擔這責任，首先我們要作見證，即要活出信仰，然後才有盼望。跟著第二節提到要牧養中間的群羊，按著上帝旨意照顧他們，不是出於勉強，乃是出於甘心，亦不是出於貪財，是出於樂意。當然做牧職不是為了貪財，除了錢財的引誘，也有異性的引誘（梁林開牧師當年另一提醒），我覺得還有權力的引誘，名譽的引誘。當你有權力的時候，很多人來找你，當你無權時，來找你的才是真正的朋友，我很感恩有這樣的朋友。
有時我們會倚靠權力肯定自己的地位，如果要忠於使命，倚靠的是耶穌基督要我們走的路，那要走一條怎樣的路？第三節告訴我們不是轄制託付你們的，乃是要作群羊的榜樣。甚麼是轄制？是我們當人是工具，不是生命。到底我們如何看待羊群，他們幫我們做了很多事情，然後提高我們的身份地位，還是彼此建立深入關係，好像我們和耶穌基督有着深入關係。我在前面說到牧者如何困難，甚至被人踩，但重要的是牧者與羊群關係。我想用兩位循道衞理聯合教會牧者的話和大家互勉，黃作牧師和汪彼得牧師很熟稔，因為他們是同學。在舊的《會訊》中有很多黃作牧師的講章，我在區會《會訊》中，讀到其中一篇，他說：「好教友就有好牧師，好牧師就有好教友。」今天如果我們任何一方不好，就要問為何對方不好呢？例如牧者看到：為何教友信仰根基那麼淺，從未離開水深之處？是否因為我數十年都用同一套釋經書？當我深入講道時，教友不高興，坦白說，同工也不高興，如有當日同工在座，敬請原諒。事實上，我是推行過的，我不想每次都用巴克萊釋經，雖然巴克萊真的很好。但當我以比較深的以賽亞書，共六十六卷參考書講道的時候，會友不高興，叫我如平時講道便可。為何要說這些呢？那是對方的問題？如果我們覺得一方不好，是否要反思我們有沒有在相互關係中，彼此培育並成長。講道只是一個例子，又如果我們覺得這個群體很冷漠，對人欠缺關懷，有沒有找出原因？原來以前有兩班教友彼此不信任，產生很多爭議，自然欠缺愛的環境和土壤。
另外一次，李炳光牧師在按牧禮上，拿起一把扇，扇上的文字好像中國的回文詩：「我牧羊群，群羊牧我。」我覺得是一種很好的關係。人與人的衝突可能是大方向，如政治、神學及宣教方式等。經歷數十寒暑，我覺得能夠去到最後，留在我心裏最基本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心，才是真正的牧養。我舉一個實際的經驗，幾年前，在疫情期間，我有機會見到夏志誠主教，我和他相識於微時，不是因為我地位高，而是我們曾一同參加為期一星期的輔導課程，在宿營中彼此建立深厚的感情。夏主教見到我，說：「翁牧師，你好像消瘦了很多。」我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過了幾個月，夏主教又見到我，他問我：「你看了醫生嗎？」他的話令我有點吃驚，主教日理萬機，我又不是經常接觸他，他還記得我身體不太好。返到基灣堂，我跟一些從事醫療工作的教友談起這事，其中一位姊妺主動提出要到我辦公室替我抽血，因為疫情期間不宜四處走動。那一刻，我感到很溫暖，證明做牧者是很幸福的。
雖然前面提到牧者有很多挑戰，有時很不開心，有困難，面對牧職上很多問題困擾。但最後甚麼是人？甚麼是愛？就是互相關心。如果我們要傳福音，大家沒有互相關心，彼此相愛，只視人為工具，那就跟耶穌基督的恩典離開很遠了。所以，我呼籲要活出福音的精神。很多年前，還沒流行纖體減肥，身體稍為肥胖就要去看減肥醫生。那時我是青少年團契導師，有一位少年人向我請假，她要請五個星期假，我探問原因，她說要去看減肥醫生。但兩星期後，她回來。我問她，你不是請了假去看醫生嗎？她說，我不去了，因為那個醫生本身也很肥胖。由此可見，如果我們的教會充滿爭議，有很多吵鬧，我們能否發出基督的香氣？其實要關心人，活出基督的福音是很容易的，只要我們細察，一定能找到。有一次，我在一個聖公會教堂講完道，遇見曹敏敬牧師，他看了我一眼，對我說：「你好像面帶愁容，是不是有很多心事？」我是個理性的人，喜怒不形於色，但他仍然察覺到，真不愧為輔導泰斗。他對我說：「你有時間約我飲茶。我以前曾參加過你堂會的青年團契，認識很多人，可以嘗試幫助你。」他讓我感受到主動的關心，直至今天，我沒有甚麼問題，但我們仍不時見面茗茶，當年就是這樣建立情誼。牧者可能有很多說話，很多想法不宜和會友交流，但重要的是找到同行的人，彼此關心。牧職過程，如一首人生詩歌，有高有低，落到最低音那一刻，我很感謝曹牧師的關心，最後他沒有替我說過甚麼話，但我銘記於心。當時，我亦收到我們其中一位牧師給我的卡，更令我覺得彼此安慰是可能的。雖然表面看來力量不算大，但這張卡如同一塊小石投下湖中，激起無限漣漪，令我倍感安慰。
牧職基本的核心是上帝的呼召，不是我們有甚麼特質，也算不得甚麼，所以要謙卑接受這身份，謙卑承擔這身份，而且用謙卑的心彼此相待。為何我不斷重覆提到謙呢？最後，我以《易經》的謙卦作為結束，《易經》六十四卦中，第十五卦是謙卦，謙卦是很好的。其他卦在六爻中會有吉有凶，但在謙卦中，六爻皆吉。提及修養品格，管理自己時要謙卑；有聲望時更要謙卑；當你做了很多工作，有成就時，不要誇耀。我們豈不是說我們是無用的僕人嗎？但謙卑是不會被人欺負的，更要恩威並重，你要有實力，利於保護自己的城邑。它告訴我們一個真正謙卑的人，內在有好的品格，得到外在的人共同愛戴，然後滿有力量為周圍做些事情。謙卦是怎樣的呢？地在上，山在下，即山藏在地裏。我們是無用的僕人，我們不配上帝的呼召，但上帝讓我們有一顆謙卑的心，一生追隨祂，走這條不歸路。但願不單是十一位同工，亦是我們每個人，其實我們作基督徒都是不配，也要謙卑，同走不歸路。雖然你沒有牧師的職分，但你是基督徒，如果我們這樣做，一定有好的教友，這樣便有好的牧者。我們牧者一定能牧養羊群，眾群羊亦可牧養我們。但願榮耀歸於聖父聖子聖靈！
後記：重讀講章勾起了教導我講道的陳佐才法政牧師，他因材施教，循循善誘幫助不善辭令的我。另外也想起啟蒙我信仰的陳知文牧師，以及既鞭策也鼓勵我攻讀神學的郭乃弘牧師及李熾昌牧師。 編註：本文為本會於2024年10月13日下午假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禮拜堂舉行之二零二四年按立牧師暨接納牧師感恩崇拜宣道之講章。
編註：本文為本會於2024年10月13日下午假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禮拜堂舉行之二零二四年按立牧師暨接納牧師感恩崇拜宣道之講章。